第39章 双蛇之战
我呆立树下,嗅着风中浮动的缕缕暗香,几乎忘了我来此的目的。
足足过了六七个呼吸,我才醒过神来。
我迫使自己停止对眼前美景的贪恋。
现在可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
抬起双手,我用力拍了两下脸颊,而后离开垂樱老树,快速穿过花海,开始在山谷中四处寻找传说之中的孕育宝药之地。
两条蛟蛇与梁姬的打斗声仍然依稀可闻。
我几经寻觅,终于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看到一片幽黑如墨的土地,上面生长着各种草药,其间药香扑鼻,让人沉醉。
我欣喜若狂,忙跑到其旁,快速用眼扫视,在其中甄别我所需的宝药。
然而,就在此时,我听到远处的打斗突然逼近了这里,紧接着,我陡然听到两声凄厉的惨叫。
这两声惨叫一声来自白衣血煞瞳梁姬。
而另外一声,则似乎是来自一条蛟蛇。
我大惊失色,猛地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清朗的山谷上空,突然有一片阴寒漆黑的浓雾在那里爆裂开来。
在我望去时,一条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大蛇遍体血痕,刚好重伤倒地。而在那大蛇身边,另外一条体型相对小一些的大蛇则目露焦躁,拼命地张口吸收这那些浓黑的阴雾。
我远远认出,那些漆黑的浓雾是梁姬体内的阴气和怨气的结合物,这些阴怨之气乃是白衣血煞瞳的根本。
而此刻,梁姬竟将阴怨之气从体内爆散开来,她这显然是在搏命。
我震惊地望着那小一些的蛟蛇,这应该是条母蛇,此刻的她竟胆敢吞噬那些阴怨之气,要知道,白衣血煞瞳的怨念极深,更别说梁姬已经被困数千年之久,这些阴怨之气被吸入大蛇腹中,此大蛇几乎必死!可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吞噬着,在我看来,她似乎是为了救身边的公蛇。
我望着那场战斗的惨烈结局,心中被狠狠地震动了。
那条母蛇吸尽了梁姬的阴怨之气,然后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而在她倒下之时,我听到了一声来自她身边的公蛇的一声愤怒地嘶鸣声。
而从母蛇巨大的眼眸中,我分明看到了一抹不舍和柔情。
那是近乎与人类完全相同的情感流露——
我整个人都为之一振,怔怔地呆立在那里。
因为这种眼神,我也曾见到过,就在柳娘要强行带走豆芽的时候,豆芽的眼睛里,便一直氤氲着这样的眼神。
另一面,梁姬的魂体越来越淡,原本的白衣竟已经变成几近透明的苍灰色。
我大惊,她此刻的状态,是即将魂飞魄散状态。
我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我如何也没想到这场战斗竟然结束得如此迅速且惨烈。
不知为何,此前一直想着让两方两败俱伤的我,此时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高兴的情绪。
空中的梁姬大概已经甚至自己此刻的状态。
她突然望向了我。
我感觉得到,空中的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竟好似有种恳求的情绪。
不,那种眼神,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哀求。
她很快又移走了目光。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白衣血煞瞳标志性的猩红血色。
就在我以为她即将平静地消散时,突然,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声传来从她口中遥遥传来:
“若主人得以脱困,替我告诉他,梁姬此生再难相伴,如有轮回,我愿再为奴婢,常伴主人左右!梁姬此生,只敬主人!”
一道凄惨的笑容在梁姬的脸庞绽放,可那笑容刚刚绽开一半,梁姬便如青烟般灰飞烟灭。
“主人——”
一阵风过,悲戚之声犹存——
我怔怔地望着天空,梁姬恳切得近乎哀求的叫喊声不断回荡在我耳边,久久难以散去。
我的心突然想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了一下,只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而这时,我又听到一阵充斥了无尽悲伤与痛苦的嘶鸣声,这此的声音来自那条受了重伤的公蛇。
不知为何,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转身跑进那药田,用我尽可能最快的速度扯了几株我所知的可以驱散阴怨之气的宝药,然后向着大蛇哀鸣的地方跑去。
两条小山一般的大蛇虚弱地躺在地上。
那条吸食了阴怨之气的母蛇已经浑身紫黑,除了眼睛,再无一处可动。
而她的眼睛,一直柔和地望着身边的公蛇,连眨都不肯眨一下。
公蛇则遍体伤痕,身上多处血肉外翻,不断惊恐地嘶鸣着用巨大的蛇头去蹭母蛇的身体。
当看到我的到来,公蛇满目惊怒,挺起伤痕累累的身躯,挣扎着准备起身,向我攻击。
可他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
而我却出奇地没有害怕,我甚至很平静,我对公蛇的警告置若罔闻,我快速地靠近他们,不知为何,此刻的我满心悲伤,我第一次不想考虑自己的安慰,只想用手中的宝药救治好他们。
我一方面觉得自己似乎疯了,一方面却又好像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我:张昊明,你必须要这么做!
是的。我必须这么做!
它们是因我才落得这样的情形,如果不是我要偷药,引了梁姬前来,他们可能真的会一直活到化龙。
我注意到,两只蛟蛇的头顶都已经开始向外凸起,这正是不断化龙的征召。
我不顾公蛇威胁似的嘶鸣,快速走到母蛇身边,用嘴咬破了我的中指,不断将血滴在母蛇巨大的身上,然后我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在母蛇身上接连画下了二十个锁阴符。做完这些,我又将刚刚拔来的宝药一股脑儿塞进了母蛇的口中。
母蛇身上的紫黑在锁阴符的作用下缓缓收缩,最终被困在二十个符箓中。
我疲惫地伸手擦去额头的虚汗:总算帮这条大蛇暂时保住了性命。
公蛇似乎看出了我的善意,在一阵惊疑不定中停止了虚张声势的威胁。
待我完成一切时,公蛇望向我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感激。
我对他点点头,让他暂时等我一下,然后我又再一次跑回了药地,取来了一些治伤的草药,喂给他吃了。
这些草药不愧是传说中的宝药。
那公蛇吃过之后,身上的伤痕竟开始慢慢结痂,而他也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
母蛇的情况相对稳定,只是那些被困在锁阴符中阴怨之气我暂时还不知该如何化解。
我向公蛇说明了情况。
公蛇立起头颅,平静地望着我,许久之后,他竟口吐人言:
“孩子,谢谢你——”
我一阵愕然,不知他的“谢”从何而起,我有些羞愧地低头道:“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不,这并非你之过!我们夫妻早就知晓会有这样一场劫难。三百年前,曾有人点化我们夫妇,那人告戒我们,即将化龙之时,我们夫妇将经历一场生死劫难,届时若有人相助便可顺利渡劫,修行之途此后通达,若是无人相救,便是我夫妻命数已尽,归墟之时。今日之事虽由你而起,却也并非你之过。此乃命中劫数——”
对此,我心惊不已,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过度的疲惫,我再也无法保持站立,只好瘫坐在两条大蛇身边,面对表现出善意的两条大蛇,我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两条大蛇静静听我说起了有关龙沙及吕宰的事。
当听到吕宰被困于地宫,而刚刚死去的梁姬是他在人间的奴仆傀儡时,公蛇突然说:“我们夫妻在此存活了近千年,期间也曾见过与那女子类似的人——”
我闻言大惊:“你是说也曾见过这类白衣血煞瞳?”
“不。我是说见过与这女子用类似术法的人。我们夫妻在此生活的很久了,但因为三百年前那人的一句话,从此不愿轻易出谷,以希望躲过所谓的劫难!这期间我确实曾感受到地宫中有过异变。
“其中一次,我在地宫剧烈波动时,出于好奇,使用术法窥视,结果看到一个穿着黄袍的人来到地宫附近,我又看见有一缕从地下升出的黑气,钻入了那人体内,然后那人便开始自言自语,自己与自己对话,我听那人说他叫魏红河,而另外一个则姓名不详,但听其话语间的意思,是说什么想尽办法搜集阴魂,打开某个地方!
“后来我又陆续见过几次那个叫魏红河的人,但他似乎每次都有意避开山谷这片区域,然后南边林子去猎杀那些活人,收集残魂。我们夫妇也曾暗中阻止过几次,并给其他山中野仙儿发过警告,后来,据说那个穿黄袍的,因杀戮太重,被你们人类中的诡道术士围攻而死了——”
听了公蛇的话,我极度震惊,这个魏红河不就是魏友德的爹吗!
魏友德一直针对木帮,便是声称要为他爹报仇。
原来,他爹果然是被关东诡道中人铲除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魏红河竟然也与吕宰有关。据说当年魏红河因修炼偏门诡术,将自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经常陷入发狂状态乱杀无辜甚至噬人精血,关东诡道的各大帮派知道若留此人必是祸害,便主张将其杀死。
而当时木帮的副帮主王大柳和他未满一岁的儿子正是死于这个魏红河之手,因此此事便由木帮挑头,联合参帮、出马仙等对魏红河进行了围剿,终于将其斩杀。
如今听公蛇一番话,我才想明白,或许当年魏红河所练的诡术,正是来自于吕宰。只是魏红河不过一届普通人,没有特殊命格和体质,终究是将自己练得不人不鬼,以至于最后惨死!
当年想必是沉睡许久的吕宰再次苏醒,察觉没有了梁姬的踪迹,便再次分出残魂,蛊惑了刚好来到地宫附近的魏红河。想利用他收集阴魂打开地宫,却没想到魏红河行事太过于招摇,没多久便被人杀了。
那——我身上这半卷帛书的出现,会不会也是吕宰的阴谋?
想到龙沙村的陷落,爷爷等人落入地底生死不知,我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当公蛇得知我是为寻找淬炼身体的宝药而来,于是为感激我帮他们夫妇度过一劫,他答应送我一些宝药,不过他希望我在学会诡术后,可以回来治疗好他的配偶。
这也本就是我的意思,于是我便点头答应。
在大蛇的指导下,我摘取了一些对我淬炼身体有益的宝药,并又摘取了一些用于治疗外伤的草药。
几日后,两条大蛇的伤势在宝药的滋养下,皆已暂无大碍。
我便辞别了两条大蛇,沿路返回。
路上,我时不时会想起梁姬临魂飞魄散前的喊的那句话,再想起来的路上,每当她提起吕宰时梁姬那隐藏着雀跃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在这世上,若是抛却了善恶,那么似乎所有的感情都是美好的。
梁姬对吕宰的尊敬与深爱。
大蛇夫妇之间的夫妻之情。
哪怕是魏友德明知他爹魏红河是因作恶而死却仍要报仇的父子之情。
这些感情本身——
或许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