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穹虹沙蜃
我拉着豆芽,紧紧跟在冯瞎子身后,一路下了西山,往村子方向赶去。
我们在路上走了一会儿也没看见雾气,看起来那大雾应该是散了。
冯瞎子带着我们,一路快步往前赶,眼看村子就在眼前了,冯瞎子突然停住了脚,怔怔地“望”着龙沙村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和豆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他停下脚步,我抬头看向冯瞎子,发现他耳朵正一上一下的动,那时我早已经知道冯瞎子的耳力远非一般人可比——他这是在听村里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冯瞎子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我觉得可能是村里出事儿了,我想出声询问,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就只能站在冯瞎子身边干着急。
豆芽明显也感觉到了我俩的不对,用小手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小脸上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我只好小声安慰她:“不怕,有哥哥和冯爷爷在呢。”
这时冯瞎子转过身,一脸严肃地对我俩说:“一会儿进了村里,只管跟着我走,不要看不该看的,也别听不该听的,谁叫你都别答应,跟紧我,听到没?”
我和豆芽虽还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可也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忙不迭地点头。
“拽着我的衣角,照顾好豆芽!”说着,冯瞎子又开始迈步向着村子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村子的轮廓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偷偷抬头打量冯瞎子,发现越接近村子他的神色越冰冷。
这村子里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难道是灰三没挡住那狐狸精,让她把村子给祸害了?
灰三和村里人不会有事儿吧!我右手紧紧抓着豆芽挽着我的胳膊,左手死死攥着冯瞎子的衣角,紧张地跟着冯瞎子的脚步,亦步亦趋。
终于进了村,这时我才明白为何冯瞎子会有那样凝重的神色,以前从来见不到生人的村里,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村里那条主路的两旁,蹲坐着各型各色的人,有卖糖果的,有卖膏药的,有卖鸡鸭鱼和青菜的,还有买衣服的。原本安静的龙沙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
冯瞎子像是早就知道了村里会是这般场景,神色不变,仍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村里快步走去,我虽然惊讶地合不拢嘴,可也牢记着冯瞎子半路上跟我说的话,低着头,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听。豆芽一向是听话,开始时还好奇地闪着大眼睛四处望几下,当看到我低下头去,忙也把小脑袋往我胳膊上一靠,眼睛盯着地面,再也不往边儿上看了。
冯瞎子带着我们,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大哥,买条鱼吧,新鲜的!”
“孩儿,吃糖吗?咱们家的糖又甜又脆!”
“大爷,看看梳子吧,牛角梳!买回去给这女娃娃梳头用,活血又生发!俗话说的好,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牛梳质量就是一流;牛筋梳质量就是顶瓜瓜,你要是懂货就把它带回家——”
冯瞎子置若罔闻,脚下不停,一直带着我们走到村子西边的一间小砖房前面,才停了脚。
我正诧异他咋停住了,就听见他向着那砖房里喊了一声:“吴家小子,醒了吗?”
砖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冯瞎子侧耳听了听,又仰脸“望望”太阳,问我:“小五子,你看那太阳是在天的正当间儿吗?”
我仰脖儿一看,太阳已经过了正中央,便告诉他说:“已经过了。”
冯瞎子点点头:“走吧,吴家小子可能去了你家。”
我突然想起吴木匠昨天晚上跟我说过正午返阳来我家找爷爷他们的事儿,难怪冯瞎子问我太阳在不在天空的正中央,原来是看吴木匠醒没醒。
我们三个继续沿着路往我家的方向走——
路上不断有挑着东西贩货的与我们擦肩而过。也接连有人向我们兜售一些诸如泥人,木头剑,剪子等物件的,期间我有几次都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些东西,却听到耳边传来冯瞎子的冷哼,并且明显感觉到他加快了脚步。
我便一下子晃过神来,不敢再去理会,只一个劲儿跟在冯瞎子走。至于豆芽,一直乖乖地闭着眼跟着走,模样乖巧可人。
走到村里中间的时候,冯瞎子再次停下了脚,朝南边的一间房子喊:“药篓子!死没死呢?没死赶紧出来!”
冯瞎子这一声刚一喊完,那院子里“噌”地窜出来一个人,我一看,这不就是之前给铁柱看病的那个土郎中吗,他虽然是我们村里的,但不经常出门,所以我对他并不熟悉。
只见他目不斜视,背着个药匣子,急慌慌地挤过那些卖东西的,蹿到我们身边,哭丧着脸道:“你们当年不是说铁定没事儿吗!这——我还以为今天铁定要死在这破村子里了!”
“别废话了!跟着走!”冯瞎子呵斥了他一句。
药篓子还想开口,可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吓得赶紧闭了嘴。
我见他咋咋呼呼地,似乎对身边的来回走过卖货的这些人极为惧怕,不由心生疑窦,这些人咋地啦?有这么可怕吗?
又走了几步道儿,冯瞎子再一次停下脚步,对一个茅草屋喊:“李二婶子,出来吧!”
随着冯瞎子的喊声,一个将近八十岁的小脚老太太从那茅草屋里缓步走了出来,我看见那些卖货的明显都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这可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儿。我好奇地望着这个老太太,老太太看见我望她,还对我慈祥地笑了笑。
“您没事儿吧?”冯瞎子放低声音关切地问。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老婆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可怕的?该是他们怕我,呵呵——怕我被我这个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的人带走——不足为虑,呵呵——”
冯瞎子也笑了笑:“二婶子说的是,这帮只会装神弄鬼的宵小不足为虑。”
老太太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地问:“老蔫巴他们——”
冯瞎子轻声道“二婶子,此地不宜多说。”
老太太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她四下看了看,眼中精光闪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想到十年不见,这群白教的人倒是有些长进,只可惜,做事还是缩头缩脑!”
说完,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了一旁的一个卖碗盆的男人,我无意中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顺着她的眼,偷偷望去,只见那卖盆的男人听了老太太的话后,眼中明显一寒,流露出一股杀机。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抓住豆芽的手紧了紧,看来这些人来买东西的,都是不怀好意啊!可老太太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是啥意思?
“呵呵——鬼人愁的镜花水月之法终究是比不上老蔫巴的穹虹沙蜃。真只能是真,假只能为假,到底还做不到真假难辨!二婶子,既然现在他们还没打算动手,那咱们也不必理会他们,先到老蔫巴家等所有人都回来了再说吧,估摸着吴疯子家的小子已经等急了!”
老太太一脸淡然:“走吧。昨个夜里我就感觉着这屯子里阴森森的不安生,现在看来先到的不过都是些喽啰,兴不起什么风浪——”
我们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就在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矮壮的车轴汉子领着铁柱迎面走了过来。
这车轴汉子我认得,他名叫马大炮,是村里的一个车把式。
别看他人长得矮,可是有把子力气,据说就连钱老四在力气上也比不过他。
听说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马大炮赶着马车上山去拉木头,结果因为雪太大了,马车陷在了深沟里,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就是拉不出车来。这马大炮看了一会,见车仍陷在深雪里,动也不动。一来气,他把马身上的索套取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硬生生靠自己的一膀子力气把那马车连带木头给拉了出来!
看到我们,马大炮脸上浮出喜色,先是恭恭敬敬地冲李老太太鞠了个躬,叫了声:“二奶奶!”
接着他又对冯瞎子打招呼:“冯爷。”
李老太太轻轻点点头。
冯瞎子则一摆手:“进屋再说。”
铁柱似乎也知道村子里出了大事,瞅了我一眼,也没像往常一样跑过来与我和豆芽嬉闹,而是乖乖地由马大炮拉着,随我们一行人进了我家的院子。
我们进屋时,吴木匠正急得在地上直打圈儿。
见我们一帮人进了屋,他才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先跟李老太太打了招呼,客气地叫了一声“二奶奶”,然后看了一圈儿,没见到我爷爷,便问冯瞎子道:“冯叔,张叔和陈叔他们?”
冯瞎子告诉他:“他们还在西山呢,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那边有什么情况的话,现在就说吧!事态紧急,也不用等他们回来了,老蔫巴不在,你李二奶奶也能做主!”
吴木匠点点头,开口道:“从昨天晚上开始,这附近方圆百里的鬼魂都开始往西山的方向走,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引,我爹怕是西山下的东西引它们来的,担心出什么岔子,所以昨天晚上我们爷俩特意把小五儿叫了过去,想让他尽早把消息告诉你们。”
冯瞎子听了吴木匠的话,低头沉吟不语。
这时,李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当初小蔫巴带我们来到这村里,前前后后一共布了风水大阵两个,小阵十二个,如今我看这太上四象镇山阵已经算是破了,太上四象镇山阵一破,那穹虹沙蜃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毕竟当初布置这阵,一是为了让几个孩子能有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二是为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不寂寞,十年过去了,他们几个老家伙相继进了西山,就唯独我还活着。这村里的那些假人,就让他们停了吧。”
说着,老太太眼中划过一抹黯然,轻轻叹了口气:“西山里充作阵眼的东西我知道,是当年老张头留下来的东西,放在墓室中,能保证整个墓内的尸体不腐,可它的作用也就仅止于此,我从未听说过此物对亡灵幽魂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即便是太上四象镇山阵破了,使我们重新暴露了出来,可西山依旧不会吸引这么多的亡灵过去。我猜,八成是有人故意将亡灵赶进西山,为的可能是 ——”
“借尸还魂!”冯瞎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询问似的望向李老太太。
老太太一脸凝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