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混战
我茫然地望向窗外——
只见那枚古旧木牌泛起细微白光的一刻,那些原本跪在我家院门前的龙沙村民身上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每个人都如同那枚古旧的木牌一般,周身上泛起乳白色的荧荧光华,随后,一颗颗剔透明亮的白色光点相继清晰地出现在那一抹抹的光华之中,缓缓飘飞而出。
这光点似曾相识,似乎曾在哪里见过,我努力在脑中思索着。
突然——
我想起来了,这是魂魄!
前些日子从水猴子体内救回来的铁柱的魂魄,不正是这副模样吗?
我一下子意识到,眼前这些村里人的魂魄竟然正在同时离体!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白色光点离开村人的身体后,他们的身体便不再继续发光,而是纷纷缩小,变成了一个个小巧的木头人,坠落在地上。
一个个失去生气的木头人坠落在土地上,激起一阵尘埃。
那白教五鬼中的葛驼子察觉身后有异,猛回身,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随即双瞳一缩,寒声道:“穹虹沙蜃!好手段!”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村人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个毫无生机的木头人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自我胸中被狠狠抽了出去,又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了心脏,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我所不能理解的一切,两行眼泪“唰”地从眼眶子里翻滚出来。
这些村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泪眼婆娑地望向屋中的其他人,除了同样眼泪汪汪的豆芽和不知所措的铁柱,其他人似乎早已知晓会发生这样的情形,他们虽然看似平静地注视着那些光点渐渐升空而去,可他们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们,太多的不舍和歉意萦绕在那里,久久不曾散去。
我一直不没有弄清楚这些村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后来,通过李老太太的耐心解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龙沙村里的人,只有我们木帮的这些人是真正活着的,那些其他的村人,其实原本都已经死了,是我爷爷用一种名叫穹虹沙蜃的术法,帮那些希望还能在阳间多活几年的游魂寄居在阴木人偶中,使得他们可以像真人一样活动、讲话,但是他们其实却并非是真正的活人,他们只是一些贪恋阳间,暂时还不愿意死去的死人。爷爷他们之所以做这样的事,其实是为了让我们几个孩子从小可以生活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
葛驼子眯着眼,望着那些渐飘渐远的光点,突然阴邪地一笑,抬着长满灰白头发的脑袋冷冷地出声道:“死人又如何?死人就不让他们再死一次了吗?我现在就让他们魂飞魄散,看你们出不出来!”
说罢,葛驼子把干枯的右手向前一伸,百衲衣的衣袖里卷起一阵厉风,那些原本即将飞走的魂魄被那股邪风猛地一拉扯,竟然开始向他手里飞去。
眼看那些村人的魂魄便要落入葛驼子的魔爪。
“你敢!”眼见葛驼子如此恶毒,竟然连死人的魂魄也不放过!屋里屋外同时响起爆喝声。
豆芽眼尖,在爆喝声响起时,猛地摇起我的胳膊,用小手指着窗外,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当即看见是爷爷他们及时赶回来了,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鼠婆子灰三奶奶。
“张老蔫巴,你终于回来了!把你孙子交出来,我还可以跟教主求求情,让他饶你们一命!”钱渊看见爷爷现身,费力地扭过身去,一边挪动着他肥胖的身子一边开口道。
“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叫鬼人愁亲自来找我领死!”爷爷目放寒光,冷声喝道。
“大胆!”此前一直未曾言语的白无愁听了爷爷的话,当即尖声叫道,“你敢对教主不敬!驼子,动手!”
葛驼子邪笑一声,右手猛地一攥拳,顿时有两个率先落在其手中的魂魄被捏得粉碎,刹那间如烟般消散了。
陈瘸子眦目欲裂:“混账!你们该死!”
“今天要死的是你们这帮木帮的杂碎!动手!”钱渊一声怪叫,用力一挥他那肥大的右手。
霎时,一群白教喽啰拿刀向着爷爷他们冲去。
屋中,马大炮与吴木匠见此情景,顿时面露急色,齐齐望向冯瞎子:“冯爷,我们出去接应张爷吧。”
冯瞎子面无表情,只冷喝了一声:“不行!等老蔫吧他们自己冲进来!”
我一听冯瞎子不让马大炮他们出去救爷爷,顿时也急了,大叫:“这外面这么多人,咋冲进来啊!快出去救我爷爷他们啊!”
冯瞎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外面,白教五鬼除了钱渊,其他四人都已经冲上前去,带着一帮喽啰将爷爷几人团团围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方顷刻间便动起手来。
爷爷他们虽然寡不敌众,但好在有灰三奶奶在,一时尚能招架。
那钱渊躲在最后面,面目狰狞地盯着站圈中的爷爷,一双黝黑如豆的小眼睛四下乱转,不知在打什么恶毒的主意。
见白教众人久久未能拿下爷爷等人,钱渊眼中一寒,突然按耐不住,冷哼一声,随后用力挥动双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那圆鼓鼓的大肚子。
钱渊的肚子在其双手的拍击下猛地颤了颤,紧接着,钱渊的脸色变得潮红,他那巨大的肚子竟开始自己蠕动起来。
“哇——”钱渊突然张开大口,猛烈地干呕起来。
随着钱渊的不断干呕,竟然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爬虫和细蛇从他口中钻了出来,落在地上,不断蠕动着向战斗的地方爬去。
我在屋中刚巧望见这幅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望着那些从钱渊口中陆续爬出的形状各异的虫子,我的腹中不断翻涌,胃液上行,险些把早上喝的粥都一股脑儿吐出来!
那些蛇虫花花绿绿,一看便皆是剧毒之物,自钱渊的口中落地后,便三五成群地开始悄悄向爷爷他们爬去。
爷爷明显已经注意到钱渊的所为,大声提醒灰三道:“鼠婆子小心,那些蛇虫有剧毒!”
灰三此时正与洪展、白无愁打作一团,听到爷爷的提醒,立马警惕地向地上望去,果然几只毒虫已经来到她的脚边,正伺机啃咬她。
灰三一惊,鼠尾快速一扫,将几只毒虫击作肉泥。
再说那钱渊从腹中吐完毒物后,整个人都瘦了足有两圈儿,可他并没有停止,而是怪笑着擦擦嘴角的胃液,猛地用左手食指用力戳向右手掌心,殷红的鲜血当即汩汩地从他右手的掌心中流出来,滴在地上,慢慢向地下渗去。
钱渊咧着大嘴,望向脚下的土地,状若癫狂地不断叫着:“出来吧!出来吧!”
只见他脚下的土地开始不断出现裂痕,随后,一个足有老牛那么大的一只血红色爬虫晃动着触角,从地底钻了出来。
从泥土中爬出来后,那只虫子便晃动着长长的吻,把躺在它身边的几个受了重伤的白教喽啰瞬间吸成了血皮。
钱渊对此也未阻止,反而哈哈笑道:“去!给我把他们的血肉吸干!”
血红色的虫子带着一身浓重的土腥味儿,晃动着长吻,快速移动着八只细腿,向着陈瘸子冲了上去。
“小心!”钱老四一拳逼退与陈瘸子缠斗的麻猴,带着已然浑身是伤的陈瘸子躲过了那虫子的狠命一插。
陈瘸子喘着粗气,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他的一身本事都在道术上,近身肉搏并非其所长,再加上腿脚不便,所以刚刚吃了不少的亏。
这边钱渊刚招来一群毒虫,那边白无愁抽身出来,一晃手里的哭丧棒,顿时阴风号号,直吹的整片天色都暗了下来,村中四处隐隐有鬼哭之声传来。
吴木匠瞪大眼睛,急声大叫道:“他在招鬼!不行,张爷他们就快要挡不住了!”
冯瞎子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可他仍咬着牙不许任何人出屋。
我急得都快哭了,冲冯瞎子等人哇哇大叫:“你们快去救我爷爷他们啊!快去啊!”
豆芽也咿咿呀呀地哭,不停伸手去拉冯瞎子的衣袖。
“快救救我爹啊!”铁柱早就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李老太太看着窗外,突然松开了拉着豆芽的手,轻轻开口道:“乖孩儿们,不要怕,祖奶奶我去接他们回来!”
冯瞎子一愣,当即急声道:“二婶子,你不能去啊!”
马大炮与吴木匠也出声:“二奶奶,还是我们去吧!”
“要去也该我去!”冯瞎子一脸决绝。
李老太太瞪了冯瞎子一眼:“咋地?老婆子岁数大了,说话不好使了?你去?你去就能确保把他们都带回来?”
冯瞎子一时语塞,可他仍想说些什么,却被李老太太堵了回去:“老婆子我今年八十二了,已经活的够够的了!”
“二婶子,万万不可啊!您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向老蔫吧交代!”
正说话间,屋外的鬼哭声越来越大,房子四周又渐渐升起了一阵淡淡的青黑色雾气。
吴木匠望着那稠密的雾气,大惊失色:“鬼魂!到处都是鬼魂,原来这些鬼魂就是从地底冒出来的!这村子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看着眼前一片白雾,用力扯了扯吴木匠:“吴大叔,我怎么看不见?”
吴木匠回头看到我满心急切的模样,用两只手的大拇指轻轻按在我的眼皮上,轻轻一刮,叫了声:“开!”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果然看见有无数的鬼魂正在从村子下面的土里钻出来,而此刻这些鬼魂正在白无愁哭丧棒的指引下,慢慢汇聚成一个更大的魂体。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精神矍铄、满头银发的老头拎着一根鞭子闯进雾中。
“是我爹!”吴木匠喊道。
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昨晚的吴疯子嘛!
只见吴疯子大步窜到白无愁面前,话也不说,用力抡起手中的鞭子,就向白无愁抽去,白无愁忙用哭丧棒去挡,可那鞭子的尾端还是绕过了哭丧棒,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白无愁顿时大怒,尖声叫道:“你敢伤我!我要你死!”
他挥舞着哭丧棒,一群鬼魂开始像疯了一般向吴疯子体内冲去。
吴疯子冷哼一声,也不言语,只不断用鞭子将冲到自己身边的鬼魂一片片抽打得粉碎,而另一边,爷爷几人在被围攻之下,已经渐渐无力招架。
冯瞎子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咬牙,“望向”马大炮几人,沉声道:“我们一起冲出去,救回张老蔫巴他们立马回屋!”
马大炮和吴木匠早就等待这一刻了,听到冯瞎子的吩咐立马点了点头。
“你们三个老实待在屋里,千万不要出去!”冯瞎子又严肃告诫我们三个小孩儿。
一直在旁边抖若筛糠的药篓子此时开口了:“你们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着他们!肯定不让他们出事儿!”
冯瞎子冷声道:“不用!你这些年不是捣鼓了不少毒药吗?你一会跟着一起冲出去,把你的那些毒都放出来!”
药篓子听冯瞎子这么一说,顿时哭丧着脸:“我把这毒药给你们不就行了?”
冯瞎子闻声便要呵斥他,倒是李老太太劝住了冯瞎子:“就别让他去了,毕竟他拳脚和术法上的功夫都有限,就让他留在屋子里看孩子们吧!”
听到李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冯瞎子只好冷哼一声,不再去理会药篓子。
药篓子讪讪地躲到了一边,不再吱声。
外面的交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随着冯瞎子的一声“走”,他和李老太太、吴木匠、马大炮一同冲出了屋子。
就在他们出院儿,加入战团的瞬间,村里陡然传来了一声冷笑:“果然还是出来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起阵吧!”随着冷笑声之后响起的是一个阴暗嘶哑的声音。
那道声音虽然不大,却因为其独特的喑哑声色而清晰可闻。
爷爷他们闻声同时一声怒吼:“魏友德!”
村中的浓雾轰然四散,在我眼中看来便是不计其数的鬼魂瞬间泯灭。
整个村子一阵地动山摇,我看到那些鬼魂自爆后所产生的大量阴气划分成了四股,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注入了地下。
随着大量阴气的猛烈灌注,龙沙村的地面开始了龟裂,一道道裂痕相继出现,大量的森寒鬼气从裂痕中猛然爆发。西山那边更是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整座山像是突然坠入了泥潭,开始快速下沉,似乎正在没入大地深处。
爷爷见了眼前的情景,满目惊骇,大吼道:“快退!”
然而为时已晚,村子正中央轰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里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只是一瞬间,李老太太、冯瞎子、马大炮、还有吴木匠便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