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梦回西周

草帽章抱着柳娘的尸身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一起回了湘西还是去了哪里,但好在这一次他们是一起走的。

草帽章临走前,豆芽将柳娘的玉笛还给了他,并对他讲述了从姜老鬼那里得知的有关九黎仙尸的传说。

豆芽一直坚信,既然柳娘的尸身可以不朽,那么将来的某一天她就一定会再次活过来。

草帽章收下玉笛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塞进了豆芽的手中。

项链是银制的,上面挂着一个碧绿色的平安扣。

草帽章伸手拍了拍豆芽的头,和声道:“谢谢你对她的照顾,这个平安扣送给你,这里面封印着一条灵宠,关键时刻可能会帮到你们。我们这就要走了——”

豆芽哽咽着,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条项链,另一只手拉着柳娘垂下来的衣袖,久久不肯撒手。

“放心吧,这一次我会照顾好她。”草帽章用手搂着柳娘,用一种保证的语气对豆芽道,“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不会再与她分开——

“记得要好好地长大,你这娃娃真的很像柳妹小时候的模样。”草帽章目光柔和地望着豆芽,自我们相见以来第一次笑了。

我走上前,轻轻拉回了豆芽的手:“路上注意安全。”

草帽章对我点了点头,抱起柳娘,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草帽章怀抱着柳娘,步履稳健,一步一步地向南去了。

豆芽把脸埋在我的怀里,低声抽噎,她甚至不敢去看两人离去的身影。

今日一别,或许再难相见了。

柳娘真的会想传说中的九黎仙尸一样再次复活吗?

我不知道,传说可能终究只是传说。

草帽章说,不管柳娘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再也不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痛苦和磨难。

他还说,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她,可她因为害怕牵连他,总是故意躲着他,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曾驻足过山野之间的同一块土地,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很高兴,因为她一直都在。只要人还在,便有相见的一天。这一次,他一路追着她的踪迹来到关东,期间,他在白山边的一块青石上,看到了这么多年以来她给他的第一次留言——脱身在即,相守可期。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有多么高兴,他在青石边又是大哭又是大笑,只觉得以往所遭受的所有苦难在看到那八个字后都变得格外值得。只是没想到,最终迎来的相守竟是如此。

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有几次几乎夺眶而出。

这就是爱吗?

即便不能时时相守,甚至不能相见,却仍相互牵挂,仍坚信两人终将重逢并生活在一起。即便身前横亘着千难万险,都坚持一步步走向对方,坚信两人一定会成为夫妻,哪怕已然生死两隔。

草帽章抱着柳娘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而我却久久未能从这一份男女之爱的伟大中醒过神来。

“人生聚散兮如水萍,既常相思兮终有相逢。”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了梁姬在思念吕宰时曾独自呢喃过的一句话。

是啊,世事无常,既有旦夕祸福,又有聚散离别,可这一切并不可怕,因为只要心里一直挂念着彼此,就一定会有重逢之日。

此时想来,梁姬对吕宰的感情,想必也是一种爱吧。

这世上的人人鬼鬼,本都是萍水相逢,却终因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需要与眷恋,彼此情思相念,一生牵绊纠缠。

我握着豆芽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豆芽,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我绝不允许再有人强迫豆芽离开我,不管是谁,也不管他用什么方法。

似乎同样感觉到了我的心情,豆芽用两条胳膊紧紧地环住了我的腰,像是害怕我突然跑了一样。

草帽章带着柳娘离开后,我与豆芽在姜老鬼的教导下开始了更为严酷的修炼。

在宝药的滋养下,随着身体的不断打熬,我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与此同时,我从宝地带回来的宝药也已经所剩无几。

现在的我,每一次握拳发力,都能感受到从肌肉中爆发出的磅礴力量,身体的协调性和柔韧性也明显更强。以我此时的体力,即便是对战习武多年的壮年男子,也足以轻易战胜。然而,尽管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强化,但我仍不敢自满,因为我的敌人是更为强大的诡道中人,他们的强大在于那些诡谲难测的术法,纯粹的身体力量在他们面前甚至不堪一击。

如果我想救出爷爷和被困地下的木帮兄弟,要做是在此强健的身体之上修习更多的诡道术法。

姜老鬼作为曾偷学过《奇门一千零八十局》的诡术奇才,他的一身诡道修为自然格外强悍,但在指导我修炼数日之中,他却只是一味帮我打熬筋骨,并未曾教过我任何术法,直到我忍不住找他说起这件事。

“师父,你为什么还不教我术法,是因为我的身子现在还不能承受《奇门》中的术法吗?”

姜老鬼飘到我身前,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漠然地盯着我:“诡术不是教出来的。”

“不是教出来?”我不明所以。

姜老鬼负手悬于半空:“诡术之道,在于领悟,在于对大道的数术推演。能被教授与学习的,都只是小道。”

“那我应该如何去领悟?”我的时间紧迫,每浪费一天,爷爷他们就多一重危险。

姜老鬼低头望向我,面色一如既往地淡漠,但凭借多日的相处,我似乎感到他此时正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姜老鬼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

“一会儿我会传你一些术法的口诀,但是有关如何运用还是要靠你自己去研习。你的身上隐藏有半部帛书,我虽然不知道吕宰是如何将帛书一分为二的,但这毕竟是天赐之宝,虽然随着岁月的推移已经不复当年,但其中蕴含的大道奥秘是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散的。待你此去之后,要多多参悟帛书中的大道,对其进行仔细的推演,切不可急躁。你要记住,所谓一千零八十局,只不过是一个虚数,所有的诡术都是从唯一的大道本源被推演出来的。”

“师父,你要让我去哪儿?”我敏感地捕捉到了姜老鬼话语中的一些信息。

“一个可以令你快速成长起来的地方,也是一个我无数次想回去的地方。”姜老鬼轻轻阖上双眸,然后伸手在我额头轻轻一拍,“梦魂去兮——”

随着姜老鬼那张雪白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额头,我霎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清凉,随后袭来的是一阵难言的肿胀感。顷刻之间,便有大量信息钻进了我的脑袋,头昏脑涨之间,我感觉到那似乎是一段段口诀,并且其中夹杂着大量支离破碎的记忆。

“啊!”随着信息的不断灌入,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而后慢慢失去了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只模糊地看到姜老鬼伸出苍白的手臂,将豆芽也强行拘到了身前,然后在她的额头同样轻轻拍了一下:“小娃娃,你也陪他一起去吧——”

像是睡了很久,我从一阵昏沉中醒来,脑中混乱不堪,浑身酸软无力。

我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营帐之中。

“你可算醒了!”一个年轻男子惊喜地望向我。

“这是在哪里?”我伸手捂住昏沉的脑袋,下意识防备起来。

“呵呵,你昏睡的这两天,我们已经随武王到达牧野了。”年轻男人笑道,“你如果好些了就快快起来吧,一会儿武王与师尊便要举行誓师大典了。”

武王,牧野,誓师,这些都是什么?

“对了,你救的那个九黎门的姑娘就在你身边呢,嘿嘿,没想到啊,师弟,你还来了一次英雄救美。”年轻男人调笑般对我挤了挤眼睛。

我救的姑娘?我带着满心疑惑向身边望去,果然看到我身边躺着一个小女孩儿,而那个小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豆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与豆芽现在到底是在哪儿?我明明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可他为何对我表现出如此熟络的样子,还叫我师弟?

正当我疑惑之际,脑中突然传来了姜老鬼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距离我十分遥远,却又清晰地在我耳畔响起。

“你们此时身在梦中,此刻的你,便是当年的我,你在此梦中有足够哦的时间可以推演参悟帛书,这百年时间里,你会经历我当年所经历的一切,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师兄吕宰,我希望你在这场梦里可以有所习得——”

姜老鬼的声音渐渐消失,像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虚弱,而那虚弱的声音中有待一种强烈的希冀。

眼前这个样貌英俊的,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就是吕宰?

我与豆芽在梦中回到了武王伐纣的时期?我惊讶地望向帐篷各处。

“现在是哪一年?”我怔怔地看向吕宰。

“武王十二年。”吕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望向我,轻轻挑了挑眉毛。

“几月?”

“二月,明天便是甲子日。稚,你不会什么都忘了吧。”吕宰微微皱眉。

我摆摆手,干笑道:“只是突然醒了,觉得一切都有些恍惚罢了。”

明天就是周武王十二年二月的甲子日,也就是说明天便是牧野之战誓师的日子。

我以前就曾听冯瞎子给我讲过武王伐纣的故事,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亲自参与到其中。

“你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吕宰嘟哝了一声,随后表情又变得异常火热起来,“明早誓师大会之后,便是我们一起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如果我们在攻打朝歌的战斗中立下大功,师父就有可能将《风后奇门》传授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只要细细参悟其中大道,就可以长生不老——”

吕宰越说越激动,仿佛此刻已经得到了那部帛书。

“师兄,我想再睡一会儿。”我轻轻合上眼,打断了吕宰,“誓师前你再来叫我吧。”

吕宰一愣:“哦,好吧,那你先休息,我先出去了。”

吕宰离开后,我睁开眼,侧头望向豆芽。

刚刚一直在装睡的豆芽此时也睁开了眼:“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将姜老鬼此前所说的情况对豆芽说了一遍。

豆芽似懂非懂,问道:“那我们怎么才能从这个梦里醒来呢?”

刚刚姜老鬼交代时并没提及此事,因而对此我也只猜测:“会不会是在这里死了就会醒?你记不记得冯瞎子以前给我们讲过的鬼故事,人梦中被鬼追赶,只要跳下悬崖摔死,就会醒过来。”

“嗯嗯。”豆芽点点头。

“我们先在先不要想这些,要好好活下去,争取修习更多的强大诡术,这样等我们在现实中醒来就可以去救爷爷他们了!”

“嗯。”豆芽乖巧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