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叫化场
豆芽终于还是被那个自称柳娘的神秘女人强行带走了。
对此,我却无能为力。
我继续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向东走着。
我不能停下,因为我还要去寻找爷爷他们口中的那个脸上有道疤痕的老叫花子。
只有找到了他,才有可能救回爷爷他们。
我一边向山下走一边暗自抹泪,爷爷他们生死不知,灰三奶奶与我们走散,而如今豆芽也被人强行掳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救回他们!
虽然我跟着钱老四学了几年功夫,可这三脚猫的拳脚对付一些普通人还行,真要是对上这些诡道中人,根本就不够看。
更何况,爷爷曾无数次严肃地叮嘱我,谁都可以被抓走,就只有我不可以,因为我的身上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爷爷曾说只要有我在,那些曾经为了木帮而屈死的兄弟就可能有复生的一天,我是他们的希望,是整个木帮的希望。
所以,我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我自己。
可我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何那天晚上爷爷对我欲言又止。
我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路浑僵僵地往东走,因为我记得那天陈瘸子曾用黄鸡报信,找了一个叫“老叫花子”的人来村子帮忙,如果我一直往东,说不定可以碰到他。
就在走出山林的第三天,我果然遇到了一群要饭的叫花子,他们有七个人,穿得破衣烂衫,为首的是一个面色暗黄,头戴破帽的老头儿,他手里拿着一根足有我手腕粗的木杖,正带着身后的一群人形色匆匆地往西赶,像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儿。
我躲在路边的林子里,见他要去的方向正是龙沙村,心里不免一阵激动,暗道,难道这个拿拐杖的老头就是我爷爷他们找来帮忙的人?
正琢磨着,只见那群人在路上停了下来,远远地我听见其中一个乞丐叫那老头“谢甲头”
再仔细一瞧了瞧,那老头脸上似乎也有陈瘸子曾提到过的一道疤痕,我顿时喜上心来,心里认定这肯定是爷爷他们要我来找的那个帮手了。
我模糊地记得,当初在龙沙的时候,似乎也曾听谁说起爷爷有个拜把子兄弟是个什么甲头!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立马离开藏身的树林,有些兴奋难掩地向那群乞丐跑去。
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正是因为这一次错误的判断,导致自己险些羊入虎口,才引出了后来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此外,在这里简单的给大家解释一下。
所谓的甲头,并不是当时我所以为的人名或者绰号,而是一种类似于丐帮帮主的称呼。
有人曾说这天下乞丐是一家,丐帮是天下第一的大帮,然而其实不然。
说起来,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但其中也是派系林立,各种乞丐门类不尽相同,各个派系之间也并非十分和睦。
要说起这丐帮中的派系,就简单以乞讨方式来划分,乞丐分为东行和西行两大派。其中东行的乞讨手段多是软乞骗讨,乞丐们往往扮残疾装可怜,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讨一口饭吃。我们在街面上常见的那些伤残乞丐,皆属东行。其实他们并非都是残疾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展现出来的残躯烂体,实际上是煞费苦心伪装而成的。他们利用红白烛油,混合着鲜猪肉和豆腐皮贴在皮肤上,制造出一种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的凄惨假象,用以博取人们的同情,进而进行乞讨。
与东行恰恰相反,西行乞丐用的则多是强乞强讨,每次出去行动都是一大群人,他们专盯商贾富户,打探好消息后上门讨钱,如果给钱还好,如若不给,便堵在门口,任凭你打骂也绝不离去。
单说这东西两行之间就不太和睦,东行乞丐觉得西行乞丐是地痞无赖,西行乞丐觉得的东行乞丐没有骨气,就这么着,东行瞧不上西行,西行看不起东行,所以两行之间也常有摩擦,甚至还有过大打出手的情况。
乞丐分布广阔,组织严密,在每个地方都有一个总管的机构,称作“叫化厂”。一般有乞丐的大镇子,基本都设有“叫化厂”。每个“叫化厂”都有一个具有很高资望的老乞丐做首领,称为甲头,也叫丐头,这个人有着很大的权力,这一片地区的乞丐都归他管辖。
说起来,我虽然冒冒失失地向着那群乞丐冲了过去,可到底是还留了一个心眼儿,我并未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在逃荒的路上与家人走失了,已经饿了几天,因此想跟着他们一起讨饭吃,希望他们带我一带。
这群叫花子显然没想到还有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儿主动要求进帮,因而都对我目露嘲讽,觉得我是个傻小子。
那姓谢的老叫花子伸手将我招到他身前,问我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见周围的叫花子们都将我当傻子,索性就借坡下驴,装痴卖傻起来,对老叫花子的问话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姓谢的老叫花子见我是个有些呆傻的痴儿,因此与身边的一个乞丐耳语了一番,也不知这老头说了些什么,那个年轻乞丐突然就喜形于色起来,连说是还是甲头有高招儿。那姓谢的甲头得意地笑了笑,随即让人带上我,就这么的,我跟着这一群乞丐,来到了一个半山腰的破庙里。
一路上,我不断偷着观察这群乞丐,发觉他们总在讨论着要找什么人,言语中透漏出的信息,都显示出这伙乞丐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人,我不由得有些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应该是找错了人。
深夜,在破庙里,为首姓谢的甲头便说要给我安排入帮仪式。
这是丐帮的规矩,每个乞丐在加入丐帮时,都要举行这么一个仪式,一般都在深夜,地点一般也都要选择在偏僻的古庙里。
一众乞丐摆设好香案,上面供奉着一个神像。
那是一个黑脸破衣的壮汉,据说这是丐帮的祖师爷,名叫郑恩。
新乞丐入帮时,甲头会把一些用各色丝线包缠的康熙钱币,分给每一个新入帮的人,这些钱按着不同的颜色分为了好几个等级,有了这个康熙大钱儿,就相当于有了丐帮的证书,也算是正式进入了“叫化厂”,成了一名真正的叫花子,可以通行天下,有乞讨的资格。
最后的一步便是祭拜祖师爷郑恩,然后喝上一碗血酒。
这些流程我是一个也没落下,在一个乞丐的指挥下,全都走了一遍,这么一来,我算是正是加入了这伙丐帮。
走完这些仪式,甲头谢奎将我招到身前,笑着对我说:“小子,以后乖乖地听话,就有饭吃!”
我傻乎乎地点点头:“嗯嗯!”
谢奎满意地拍拍我的头:“去吧——”
就这样,我藏在这伙乞丐之中,一边每天跟着一起去要饭,一边打听有关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叫花子的消息。
这伙儿叫乞丐里有一个比我还要小些的小女孩儿,名字叫朵儿。
朵儿和其他乞丐不同,她的小脸儿每天都被谢奎擦得干干净净。谢奎也从不让她去乞讨,反而每天将她带在身边,有什么好吃东西都先给她吃。
我第一次看到朵儿的时候,险些将她误认为是豆芽,因为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
我本以为朵儿是谢奎的孙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朵儿是谢奎从一户人家拐来的孩子。
朵儿跟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带朵儿逃出去。
谢甲头每天就让我跟着朵儿一起去镇上讨饭,而他则带着几个亲信的乞丐到山上去,似乎仍在一直找什么人。
每天早上,天一亮,朵儿便起来往我腿上抹一种暗黄色的液体,抹完之后,我的腿就会肿的像一个大冬瓜似的。
第一次见到这情景的时候,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她是要暗害我,一用力把她推了个跟头,可这小姑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拍拍屁股站起身,对我道:“这个没事的,用这个药一抹,晚上就好!”
说着,她又拿出了另外一种药膏,往我腿上抹去,随后我便看到腿上的肿竟然神气般的消了。我惊讶地从她手上接过那药膏,啧啧称奇。
朵儿带着我去镇上讨饭,她胆子很大,似乎什么人都不怕。见到穿着华丽的人,便会跟上去,死皮赖脸地扮成哑巴,可怜兮兮向人讨钱。
因为她长得可爱,又演得逼真,所以一天下来总能讨到许多。反倒是我,既不好意思开口,又不还意思厚着脸皮装可怜,所以一天下来基本上讨不到几个钱儿。
回到山上破庙的时候,总是会被臭骂一顿。
这天,我跟豆芽正在镇子上乞讨,突然发现镇里的人都变得行色匆匆,开始往同一个方向赶。
朵儿拉着我也跟了上去,我心下好奇,便问:“他们是咋地啦?这着急忙慌的是去干啥?”
朵儿小声跟我说:“这是个满人的镇子,听说这个镇子里的老萨满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最近要做法请神预测下一任的萨满在哪儿!好让镇里人把他请过来!”
我虽然之前一直躲在龙沙村中生活,但是对于萨满也是了解一些的,因为毕竟萨满教的文化算是关东这片土地上流传最广的信仰文化。说起来,那黄村的黄二奶奶和我们村的老祖宗李老太太其实都是神婆,也算是萨满教的传承者,就是通常所说的萨满教的小萨满。
曾经雄踞在东北的女真人、蒙古人还有鄂伦春人,他们都信奉萨满教,而萨满教跟佛教、道教等宗教不同,它没有可以诵读的经文经卷,只有一些口耳相传的教义,被称之为“神谕”,俗称又叫“神本子”,也叫“特勒本子”。
这“神本子”多是满文撰写,但也有满汉蒙文兼有的,可不论是哪一种,无一例外,都是出自于部落大萨满之手,是由大萨满沟通天神,从而记录下来的天神的旨意。
在部落中,每个大萨满手中都用这么一个“神本子”,上面记载着诸多可以沟通自然之神的方法。
下一任萨满要从小培养。
我们在人群中隐隐听到有人议论,说老萨满就快指认下一代萨满的位置了。
我跟着豆芽正随着人群跑,准备去看看热闹,突然有一只大手将我们俩抓住了。
我骇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谢奎。
谢奎黑着脸,拉着我逆着人群走,他走得很快,直到给我带到了一个距离镇子很远的破茅草屋里。
然后他冷着脸告诉我,要在这儿等着,如果没有人来找我,就一直在这里不要动。
如果有人跑来找我,问我叫什么,也不要说话,就用手指一指镇子的方向,闭眼坐着就行。
我假装傻乎乎地答应着,快速在脑子转了一圈,忽然察觉这老叫花子可能是想让我装作是被指定的新一任萨满。
可他又怎么确定老萨满一定会指向我这里呢?
我带着疑惑,老老实实地蹲在茅草屋里。
我时不时偷望着谢奎阴冷的眼神,逃离这伙乞丐的想法更急迫了。
后来我才知,谢奎不止安排了我一个孩子,他还在不同方向安排其他乞儿,希望让我们其中的一个冒充新萨满,从而继承“神本子”。
而谢奎,似乎是想用神本子找到什么人。